美国新战略与西方涉台认知茧房,美国的新遏制战略

美国新版“国安战略”重心转向西半球,并不意味着对华竞争的减弱。相反,在美国重新定义印太地区利益边界、要求盟友和伙伴提升防务责任的背景下,东北亚和台海地区安全风险可能会被外界持续放大。美国对盟友和“伙伴”的安全承诺,究竟是被削弱,还是正在变得更加有条件、更加模糊?在和中美聚焦北京编辑部的对话中,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台港澳研究所所长邵育群就此进行了分析。

邵育群博士认为,特朗普并不希望台湾因素和美日关系干扰他2026年的对华政策目标。在美国新的战略调整和地区新的安全形势下,台湾当局和日本政府的舆论宣传,主要目的在于安抚内部,抵消美国新战略报告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对于台湾地区而言,美国至今仍维持“战略模糊”政策。在2026年中期选举的背景下,特朗普须在对华接触与国内政治之间保持平衡。

邵育群博士特别提到,从舆论层面讲,大量西方受众根本不知道大陆现在的对台政策是什么。中国在继续“讲好中国故事”的同时要努力打破信息茧房,以西方民众听得懂、能接受的语言与渠道,系统阐释中国对二战秩序的立场以及大陆对台政策的真实内涵。

此次对话分别从中美日关系(详见《美国“国安战略”调整与中美日关系》)和台海局势两个维度对对报告内容即未来可能走势进行解读与分析。这是对话的后半部分。

提问:美国发布该报告的第二天,日本自卫队战机就抵近滋扰了中国航母舰队。2天后,美国国务院才对此次中日军机相遇事件表态,重申了美国对日安保承诺坚定不移。美国表态后,赖清德、吴钊燮等人立即便通过X平台“挺日”。您如何理解日本及台湾当局对这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态度?对它们而言,美国对盟友和伙伴的安全承诺是被弱化,抑或是更为清晰或趋于模糊?

邵育群: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的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是“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原则。这一基调非常清晰,这也是日本政府和台湾当局感到紧张的原因。日本是美国的盟友,台湾是所谓的“伙伴”,而特朗普政府的具体做法显示,其政策导向是“美中关系优先于美日关系”,发展与台湾地区的非官方关系不能损害美中关系。目前,对特朗普总统而言,最重要的是确保明年春天能够顺利访问中国。因此,他不希望台湾因素或美日关系干扰这一主要政策目标。

▲日本防卫省12月11日发布声明称,美日前一天进行战机编队飞行,美国出动两架B-52战略轰炸机。

其次,台湾当局长期需要在岛内进行“大内宣”,强调其政策得到了美国和日本的支持。因此,在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后,日本和台湾当局迅速借此炒作,也是情理之中。对于他们而言,美国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实际上是一个负面信号——对日本和台湾都是“减分”的消息。

另外,美国对盟友的防务承诺是有前提条件的。以日本为例,美国要求日本承担更多责任、投入更多国防经费,并在亚太地区安全风险或冲突中冲在最前线。这对日本政府和社会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事实上,今年年初美国防长海格塞斯访问日本时就明确表达了这一立场,日本防卫厅和战略界私下里非常紧张,尽管他们公开场合不能表态不满。

对于台湾地区而言,美国至今仍维持“战略模糊”政策。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及上台后接受媒体采访时,从未明确表态如果台海发生冲突,美国是否会出手协防台湾,他从不愿意讲。这与历届美国政府的战略模糊一脉相承,也让台湾当局感到紧张。民进党当局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们无法与特朗普2.0团队建立可靠的联系。所以赖清德等人近期频频通过接受美国保守媒体或MAGA媒体的采访释放信号,意图影响特朗普2.0团队的决策,但效果有限。

所以,日本自卫队在辽宁舰航母训练过程中派机抵近进行滋扰,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回应后,台湾当局和日本政府之所以这么激动,要将信息传递到岛内和日本社会,其实是在安抚内部,抵消一下美国新国安报告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提问:您刚才提到中美在未来一年可能加强沟通。就涉台问题而言,此次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如您所说只强调“不改变台海现状”,但这一表述含义模糊,各方理解不一。您认为在未来一年和中方更密集的接触中,特朗普是否有可能在台湾问题上和我们达成某种新的共识?例如,美国是否会公开反对台独?

邵育群:这份报告并未提及反对台独。第一,我认为,特朗普2.0政府对于完整表述美国的“一中政策”没有任何兴趣,特朗普再次上任到现在,没有任何的高级官员对美国的台海政策或者一中政策进行说明。第二,对于特朗普来说,“不改变现状”的涵义就是“不打仗”,即台海不要有冲突,大陆不会“锁岛”或“围岛”,因为这都会影响到世界经济,进而影响美国的经济和他的MAGA目标。这是特朗普看台湾问题的角度。至于说台湾当局是否搞台独,他没有兴趣。但特别不好的一点是,美国政府从特朗普1.0开始,到拜登政府,再到现在的特朗普2.0,日益在把台湾问题“军事化”,把它作为一个军事问题,不断强化所谓针对大陆的军事威慑,这使地区安全形势越来越紧张。

▲10月30日,中美釜山峰会在韩国举行。

至于明年特朗普访华是否可能达成新的共识,我认为,目前判断仍然比较困难。首先,他本人不愿主动谈台湾问题,当然中方肯定会谈台湾问题。其次,他需要兼顾共和党的中期选举利益,许多共和党人反对他访华,认为这是向中国示弱,因此特朗普必须在访华与国内政治之间保持平衡。

观察特朗普在台湾问题上的态度,可以看两个重要指标:一是赖清德“过境”美国本土。今年8月民进党当局曾提出赖清德“过境”纽约的计划,但最终因釜山峰会安排被拒,特朗普政府只同意其返程“过境”达拉斯。民进党当局现在正在积极推动赖清德从美国本土“过境”(比如从纽约“过境”)。接下来就看特朗普政府是否允许或何时允许赖清德进行所谓的“过境”。

二是对台军售。特朗普政府为了强化台湾地区防卫能力,可能会加大对台军售,但中国大陆会坚决反对。对台军售也是观察其在台湾问题上立场的重要指标,关系到其明年春季访华的安排。

此外,美国国会亲台势力可能会继续推动相关议程,例如刚刚通过,特朗普签署的“台湾保证法实施法”。特朗普之前拒绝赖清德“过境”,国会民主党议员都公开反对,但共和党议员没有公开反对,只是私下表达不满。国会一直在监督特朗普政府,防止其“出卖台湾”。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近期专门就台湾议题举行了听证会,这是四年来的首次,说明美国国会仍在想方设法在台湾问题上会持续发挥作用。可以预期的是,美国国会一定会在两岸问题上扮演非常消极的角色。

不过,由于特朗普对共和党的掌控力强,国会目前在台湾问题上的影响相对有限。但若2026年中期选举后共和党失利,特朗普就会“跛脚”,对共和党的掌控力相对下降,那么国会在台湾问题上的“消极干预”可能加大,这一点需要警惕。

提问:最后一个问题。围绕此次中日风波以及涉台问题,中方通过多种外交渠道再次强调二战结束以来确立的国际秩序与法理基础,并向特朗普政府重申中美作为二战战胜国所共同承担的责任。然而,在西方舆论场,尤其是部分媒体与欧洲政客那里,中方的历史叙事往往被曲解。在外部这般认知环境下,中国应该如何在涉日、涉台议题上的国际传播与认知塑造方面取得突破?

邵育群:首先,随着中国不断发展壮大,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外界不理解中国或者把中国视为所谓的安全威胁,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正常现象。我们和世界需要相互适应。其次,从舆论层面讲,无论是“讲好中国故事”,还是解释我们对二战后国际秩序的立场,中国近年来做了很多工作,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此次高市早苗发表错误涉台言论后,国际上并未给予她多少支持,美国国内也有不少声音批评她。当然,一些批评是打折扣的,有些只是认为她“不该公开说”,基本还是认同日本的看法。这与美国的战后战略安排是有关系的,而且这种安排在可预见的将来不会调整,因为这是符合美国的霸权利益需求的。

▲12月12日,日本防卫大臣小泉进次郎与美国国防部长赫格塞思通话。

再者,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让“愿意了解我们、与我们站在一起的国家”能够更理解我们在做什么,包括中国对二战秩序的立场以及大陆对台政策的真实内涵。

过去两年,我去了美国、日本、韩国等国家,与很多官员、智库学者交流后发现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大量西方受众根本不知道大陆现在的对台政策是什么。比如,很多人不知道我们正在大力推动两岸融合发展,华盛顿很多人没听说过;很多人不知道大陆一直在鼓励更多台湾同胞来大陆生活、旅游、工作、学习;西方媒体对大陆的报道几乎只聚焦军事层面,如军机、军舰越过所谓台海中线等演训,而大陆对台政策主体,两岸融合、民间往来等内容几乎不报道,然后还给大陆贴上了“要打仗”的标签。

这就是一个打破信息茧房的问题。我在沟通过程中发现,只要把真实的大陆对台政策用对方听得懂的方式讲清楚,很多人其实是会理解的,甚至会觉得:“怎么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中国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国内外政策怎么通过对方听得懂、原意接受的语言和渠道推送出去。这是比较大的一个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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